孟良平心事重重。
今日早些时辰,他在待漏院等待上朝,杜衍也到了,念及他是街道司的上辖官员,便对他提起他往待漏院来时路上发生的事。
街道司又闹腾起来了——周天和拦了他的牛车,请求他紧急调衙役去贾家田庄,恐怕那里有童工,李管勾已经去了。杜衍自是派人跟了周天和一同去贾家田庄探个究竟。
听了这番话,孟良平心里五味杂陈,既为李元惜担心,又为她高兴,担心她有个好歹,高兴她为人正直上进。但自从磨合罗事件后,这样的担心和高兴,似乎与街道司的前途命运无多少牵连——坦诚地说,他为李元惜而担心和高兴。
下朝后,他又紧随着杜衍来开封府,想在堂外做个普通百姓来听审,然而,就在这里,狭路相逢,他又见着了卜卦高人。
想到这人手里捏着人命案,又是鬼樊楼在地面的负责者之一,孟良平便恨不得立刻活捉了他,心下又疑虑:这样危险的人物,为什么会留意李元惜?
想要知道答案,切勿打草惊蛇。
因此,他掉头就去想办法伪装,好在恰当的时候继续跟踪他走一程。这才有了和卖糖饼的老伯对赌,他换穿老伯的衣裳,挑了老伯的担子,继续守在开封府外,盯死了卜卦人,观察他的举动。
令他意外的,是堂审过后,卜卦高人没有跟踪李元惜,反倒是街道司的师爷周天和,面色沉重地来和他会和。
为什么是周天和?
周天和背着李元惜做着什么勾当?
这勾当与李元惜有关,或是与街道司有关?
无论和谁相关,他都万不能让鬼樊楼得逞!
于是,他铤而走险,压了一顶遮阳帽遮住面容,从卜卦高人、周天和身边经过,虽然双方交锋时间短暂,他两人又刻意放低声音,但他灵敏的听力还是捕捉到了重要消息。
孟良平听到了至关重要的四个字:革新计划!
难道鬼樊楼要对京城街道的革新计划下手吗?而李元惜蒙在鼓里,至今不知道鬼樊楼为何物!
孟良平思虑着,应该怎样妥当地处理这件事,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长公主那里发生的事。
长公主祈禳,轰动了整座京城,这场法事盛会中,有个细节也为百姓所津津乐道,便是街道司管勾李元惜,坐了长公主的青牛车!
今夜,五丈河上有河灯会,长公主再次邀请李元惜一同前往。他不得不操心,如何才能叫李元惜在长公主面前尽得好感,得到远比他更强大的、来自皇家的庇护。
其余的事他无法掌控,但李元惜万不能在长公主前失仪,且,最好分寸拿捏稳当。
待回了都水监,就把钱飞虎喊到近前:“你去代我取样东西,送至街道司李管勾手里。”
什么样的东西,钱飞虎听了那个地名就知道了,嘴上不说,却一脸喜色:“大人,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到富柳巷时,他恨不得吹起口哨:大人什么人呐,一向“不食人间烟火”,哪管什么“儿女情长”,倒是对李元惜,不仅送书,还送这么样东西,心境多温柔,不言而喻。
“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李管勾那虎性子,还真叫咱斯文儒雅的孟大人喜欢上了。”他笑说,一步踏进了街道司的门槛,高高举着手里的包袱,逢着青衫便要神秘兮兮地凑到近前,提醒一句:“这是孟水监送给李管勾的。”
这句话剥个皮儿,就是“咱们快能喝上两位的喜酒啦。”
到底,把小左吸引出来了。
“水监送了姐姐什么?”
“你猜?”
“猜不着。”小左说着,就要够那只包袱,钱飞虎一个闪身,躲过了。
“我们家大人亲自交代的,要把这样东西,送到你们家管勾手里。”孟良平平常的交代,被钱飞虎擅自加工,说得腻乎,小左跟着也高兴起来,孟良平神秘身份带来的隐忧不知觉间抛之脑后,去喊她正在正堂处理公务的姐姐出来,亲手接过孟大人亲自交代的东西。
看着钱飞虎和小左两个,欣喜地像是结了亲的小两口,李元惜很是莫名其妙:“搞什么神秘,不能正经地说事?”
她接过包袱,一抖擞,钱飞虎和小左的脖子便抻长了去看——是衣裳!
衣裳!
李元惜万没想到,孟良平竟会送衣物给她。
钱飞虎特意说明,这是孟良平前两日就在风华衣坊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