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孟良平竟也会写这般矫情的诗句!这又是继磨合罗之后,又一重大发现。
李元惜好奇地探头去看,却见桌案上又落下了新纸,孟良平没来得及询问,又一顾客急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下,“代我写封信如何?”
“四十文!”
“别说四十文,公子这一手好笔墨,一百文也要得。”
“只要四十文,够买一双河灯即可。”
“中嘞。”顾客爽快答道。
李元惜还想观看下去,竟然被纷涌过来的人群,硬生生地挤离了字摊。
这叫她好生不痛快。
不过,“莫愁隔阂永天堑,广寒流光照冰心”这句诗,她记住了,终有一天,她也会和爹娘相会,为着让爹娘对她刮目相看,以她为傲,生前,她一定得做好自己的本分。
倒不知,孟良平在写下这句矫情诗时,心里想着谁?他的父母?亦或是令他心心念念牵挂的那个救命恩人?
左右不下半柱香,孟良平便笑盈盈地走了出来,将买河灯的钱付过了,分了她一只纸船。
“走吧,我们也去放河灯。”
“真有你的。”
“这话是夸是贬?”
“是夸。”
“谢过。”
星光熠熠的河面倒映着两岸的灯火,耳畔人声忽远忽近。灯油燃烧,散逸出微醺的气息,李元惜脚步不自觉地放轻,听着孟良平与自己一致的步调。
她重又拉拽了下衣角,抬头看孟良平,后者冲她淡然一笑。
“怎么?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更别提是和个男人了。”李元惜补充说,细想,这竟是句假话——从前,她和军中的一帮弟兄也曾在河中放过纸船,设过渔网,甚至一起赤着小腿,下河摸鱼捕泥鳅,但和他们在一起时,她人很自在,不像在孟良平身边,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大对劲。
追根究底,问题源自这身衣服!凭她身为女子的直觉,孟良平对她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他似乎……开始关注她管勾之外的身份。
“你是不是另有事瞒着我?”她问。
“难道你没有事瞒着我?”孟良平反问。
“我想知道。”
“你想太多了。”孟良平挑高眉梢,却没有厌恶神色,反之倒像躲着某件只可自己偷乐的喜事似的,唇角上扬,难掩喜色。
这简直是挑衅暂蒙鼓里的李元惜!她大步流星,直追上去。
“你不合常理——磨合罗摔碎时,你怒得像个夜叉,可转眼就风轻云淡!现在同样如此,你这半个时辰里笑的次数,比我认识你两个月还要多。”
“你曾说过,我笑起来很好看。既然好看,为何不笑?”孟良平玩笑似的打断李元惜的说辞,递给她一支引火用的小木签,将话题引入别的方向:“长公主可与你说些什么?”
“闲话家常而已。”
李元惜赌气地扭头,向长公主处望了眼,长公主安然,她心里也逐渐平静下来。
她在引了火种的火把上点燃木签,再去到河边,点燃河灯上的灯芯,推下水,目送着自己的船儿平平稳稳地向下游荡去,再看孟良平,他也如那船儿,平平稳稳。
河灯,祈愿,战事,死难……
李元惜深沉地目睹河灯悠悠地融入灯海,幻想着它们是否真能溯流而上,跨越千重山万重壑,回到延州城下。
“不知延州战事如何,朝堂上最近可有消息?”
孟良平正拿木签子点燃自己河灯上的灯芯,随之也将它推下水去。
“最近一次消息,是说环庆路副都部署刘平、鄜延路副都部署石元孙、和鄜延都监黄德,已在三川口驻扎。”孟良平说道,目光笃笃地望着李元惜:“前线无捷报,若有消息,我第一个就来告诉你。”
没奈何,李元惜只得答应。
两人并肩,沿着河岸踱步,李元惜不是慢性子,可面对河灯如流萤、点点飞的五丈河,灯火如虹的两岸街铺,一张张神情生动的面孔,在眼前川流不息,她的心思也不由得融入进去,变得安然。
转头,正好迎上孟良平平和的微笑,顿时叫李元惜心叶一颤。
“我向官家提及你系金明巡检使李士彬独女的身份后,他放心上了,之后又找我专门了解你。”
“官家怎么会对我有兴趣?”
“他想知道你品性如何,格局如何,想知道你的很多想法,”孟良平微微侧头,回忆那日在退朝后,他应官家之邀,共游园林时的情境,因官家提问,他才细细地回味了遍李元惜自打进京后的所作所为,嘴角不觉带出暖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