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水监啊孟水监,你……”杜衍无奈地叹口气,回答李元惜:“李管勾,这尸体大可能是从地下暗渠冲出去的,以孟水监的才识,他甚至可以推算出,这人是来自五丈河哪条暗渠……”
“那还等什么?去追啊!”小左插话,杜衍失望地摇头,摊开一双手:“岂是那么容易?京城地下暗渠四通八达,我们进去,非但抓不住人,还可能会迷路。”
“那怎么办?干等?”李元惜问,她话音咄咄逼人,孟良平不得不掷过来个眼色,开封府尹毕竟是二品大员,分寸务必要注意。
没奈何,李元惜只好按捺住火爆的性子,换个方式问他:“那如何,我与那地下暗渠扯上了关系?”
“恐怕是与笼车幼童及贾家田庄两案有关。”杜衍气急败坏地摇摇头:“别人在警告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人口贩卖不干你的事,你若再插手,躺在那里的,将要是街道司的青衫了。”
为防姐妹两个继续追问下去,暴露出官府无能的缺陷,杜衍假装咳嗽起来,匆匆忙忙地走到另一边去,拿袖筒给自己扇着风,暗叹倒霉。
倒也不能说是官府无能,而是底下那势力太过庞大,早在大宋在此建立国都——不,早在唐末,这股势力便成了气候,又经过五代十国的混乱,宋建都在此时,那股势力已不可撼动了。
实不是自己无能……他一边扇风,一边宽慰自己。只盼着那尸体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必逼着他去撕破脸,做一场毫无胜算的斗争。
杜衍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叫李元惜心低油然而生一股恶寒,她自小不是被吓大的,可她疼惜信任她、追随她的青衫的性命,难道,真该叫他们冒这样的风险吗?
小左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有不甘:“难道那些童工,就该被忽视吗?”
这可真是个头疼的问题,活死人墓中的童工,如果没有当初雷照一声暴喝,他们就算埋尸地垄,也无人知晓。蛮伢等孩子,如果不是孟良平出手相救,谁知道现在又面临着何种命运?孔丫头的被拐卖,使得一个家庭支离破碎,而都虞侯和夫人那幸福开怀的样子,又是那般令人动容。
“不,我做不到忽视。”李元惜说道,杜衍听了,竟烦恼起来:“李管勾,难道你是在质疑本尹不体恤民情吗?本尹承诺,绝不会忽视任何一个幼童。你是街道司管勾,管理好街道事务便好,为了街道司考虑,还是请你万勿再插手!”
李元惜并未向过去那般暴怒疾走,她考量着轻重原则,掷地有声地抛出自己的决定:“我会找到办法的,街道司的青衫,一个都不会死!”
此时,杜衍气得脸色发青,孟良平却多了份欣慰。此前,他一直在观察着李元惜的举动,他并非不信任李元惜的为人,而是,他必须确定,李元惜能冷静下来,为青衫的性命去考虑,而不是像过去一样,凭着一腔热血,将生死弟兄带入四面埋伏的西夏军账。
李元惜的确成长了,可以冷静地思考问题了,那么,她就该清楚,被威胁的人一旦妥协,必定处处被掣肘,只有反制,才可能脱离管控。
他不会让她冒险,但同时,他也放心把自己的性命,清醒地再交给她一次。
两个生命中躲不开的命运的纠缠,叫孟良平清晰地觉察到了,他为此觉得一阵欢悦,心里那个隐秘的计划变得清晰。
他掉头作揖,反驳杜衍:
“杜大人误会,李管勾的性子我最明白,她并非责难你,而是深恐自己出力不多,对不起良心,亦不够果敢,被吓到不敢支应。”
“孟水监你……”
孟良平笑笑,向前指了指:“仵作来了。”
仵作身上的臭气怕是一时半会洗不去了,他到了人们近前,所有人都暗暗地憋着口气,看他端着的那只盘子,里面放着一根一寸长的小针,不消说别的,在场四人便明了,又是那个吹针伪医造的孽。
那么,死者便是……
“致命伤在颅腔内,银针深入脑髓,顷刻致命,随后扔下水中。根据死者身上显著的特征,与我们搜集到的董其成的特征吻合,初步判定,他就是董其成。”
董其成,何许人也?
“李管勾,本尹查案,一向秉持人命至上,不错过任何蛛丝马迹。这些天来,得益于你提供的线索,我们得知两个关键人物,人贩张驴儿和神秘的吹针伪医,可惜张驴儿已经死去,然而,本尹又追查到另一条线索,得知,笼车幼童案还有一位人贩潜逃在外,乃是云中府路人氏董其成——董其成正在此。”
“你打算说什么?”
“李管勾,笼车幼童案,包括田庄童工案,本尹会步步为营,继续深查下去,你倘若信任本尹,就为着你街道司、也为本尹考虑,不必再插手人口贩卖了。”
杜衍说着,又面向小左:“街道司作坊所雇佣的蛮伢等孩童,也望左姑娘尽心照料,其爹娘一旦进京,便安排早日送他们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