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手掌从肩膀移至胸前,一股宏大的力浸透周天和体内,逼得他离座后退了好几步,胸腔内火辣辣的一阵灼烧。
“我照顾你老爹舍不得断你一根手指,但我警告你,你若再私自来破坏我的买卖,在五丈河上游泳的,就是你了!”
雷照一夜未归。
周天和一夜守在正堂,惴惴不安地在纸上虚画着街道草图。其实,他的心总在半空悬着,反反复复念着卜卦高人那句“睁只眼,闭只眼”的威胁。雷照没有闭眼,是否会不幸见鬼?
小左要计算革新万怡街和南熏门大街的费用,因而抱了只算盘,在正堂陪着他。见他魂不守舍,不知所以然,问了两遍,都给周天和胡乱搪塞过去。
小左不傻,怎么看不出他在等人?
等谁?
不一会儿,有个矮矮胖胖的粮店掌柜到了,似与他约好了,专找周天和,周天和也不怠慢,起身和他在堂外嘀咕了好一阵,回来时心情略微平顺了些。
“怎么?粮店掌柜给你说媒了?”
小左打趣地问,周天和斟了杯茶,润润着急上火的喉:“左姑娘说笑,哪里是说媒?白天时,雷照跑去酒楼,找钱家田庄的人谈粪肥的买卖,到这个时辰还不回来,担心而已。”
这理由,小左怎的也想不通:“担心?又为什么找粮店的人说话?”
“找粮店的掌柜,无非是想了解钱家田庄的事。有的粮店,为节约成本,会亲自带人去田庄收粮,对田庄的情况多少了解些。掌柜就能去钱家收过粮,未见有不妥处。”
说到这里,小左一片混沌的脑中瞬间击中一簇灵光:“你是说,你怕钱家田庄有幼童,雷大哥触雷被报复?”
周天和点点头,小左忙压住胸口狂跳的心,抽出身去也斟了茶解渴:“你尽说些吓唬人的话,要是姐姐听到了,这会儿又该往外冲了!”
喝完茶,又放心不下,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通告一声在寝房休息的李元惜,可转念一想,未免太惊惊乍乍,杯弓蛇影了。京城外多少田庄,未见得庄庄藏匿童工,再说,粮店掌柜在钱家田庄未见不妥,便是真没藏匿童工。
“我去门外瞧瞧,雷大哥兴许是在人家田庄吃酒,回来迟了。”小左披了件斗篷,说着便要往外走。
忽然,她手臂受力,周天和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指着黑黢黢的门洞处呵斥:“谁在那里?”
平常,街道司门前都有灯火照明,今日不巧,有只灯罩坏了,青衫正在偏院修理换灯,所以门洞处便有半面是暗的。
小左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五丈河浮尸的威胁,闹得街道司人心惶惶。她死盯着那处,直到暗影里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看清楚了,是残臂乞儿!
这小乞儿犹犹豫豫地走进门来,不忘警惕地向门外扫瞭,害怕有人在身后跟着。
小左见是他,大大地松口气。
“是你!你躲着干什么呀,吓人。”她走下堂去,想把乞儿拉进来,但乞儿却连忙后退了两步。
他认得小左、周天和,但目光逡巡,仍在寻找李元惜。
他清楚他们三个都是好人,但当初说出“需要帮助就来街道司”的,只有李元惜,他接了她六个铜板的施舍,临走前提起贾家田庄的蹊跷,而后,也亲眼见着李元惜毫不犹豫地独身登船,去赴贾家。京城消息贯穿人耳,他听了许多李元惜的故事,他只放心把话讲给李元惜听。
“姐姐忙了一天,先去寝房歇息了,你找她有事?”小左亲和地问,又看向他的手臂:“你敷药了没?伤怎么样了?”
乞儿看着她:“姐姐?”
“对,我和李元惜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异姓姐妹,你有事跟我说,我一样可以帮你。”
乞儿绕过她,看向周天和。周天和的心在嗓子眼里悬着,生怕乞儿说出自己与鬼樊楼过往的交易。
接着,乞儿的目光又回到小左身上,指着周天和。
“你信那个人吗?”
“信。”
“你们管勾也信吗?”
小左灵秀,残臂乞儿对周天和的警惕和质疑,使她回想起那日周天和从账房匆匆抽身,赶去“请客”的蹊跷,前后态度悬殊过大。且“请客”后不久,孔丫头便被寻回了京城,街道司顺理成章地拿下禁军营的第一条粪道。
小左猜得出来,周天和用的手段,极有可能不是托朋友打听那般简单,这小小的残臂乞儿身上,蕴藏着她所不知的京城势力。
她蹲下身,笃定的地看着乞儿。
“整座街道司,都信。他可能自作聪明地用了傻办法,但他一直在做好事。”
她回头,周天和正震惊地看着她,紧紧地捏着拳头,似乎要把自己沉重的心事全部捏碎。
他点了点头,冲乞儿和蔼说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乞儿沉思片刻,下定决心。
“粮店掌柜不敢跟你讲实话的。”他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天和:“田庄闹起来了,吹针的,想要你们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