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乞儿着实是个人精,一如既往地演好自己乞儿的角色。他推了推老鬼,老鬼眼神复杂,似是向他传递着暗语。孟良平再次将他的头往低按去,使他两眼仅能盯着地面。
这孩儿如此机灵,可惜被鬼樊楼糟蹋,可谓是一生都毁了。孟良平暗暗有些惋惜,又憎恨鬼樊楼造孽至深,只是所有情绪都不便显露。
“哥哥给我面吃,我知恩图报,会报答你。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给得了吗?”
“我给不了,去庙里跟佛爷说说,它老人家兴许能给得了你。”
乞儿的问话,算是暗语,是在问孟良平释放老鬼的条件。
“小孩,你看过戏吗?”孟良平问。
“犄角旮旯里听过几部。”乞儿答。
孟良平指了指蔫头巴脑、再不复往日精气神的老鬼,问他:“那你觉得,在戏里,这人能活吗?”
“能活。”乞儿坚定地说,孟良平立刻紧随其上,追问:
“拿什么救?”
“你是押他的人,你需要什么,救他的人便应给你什么,你目的达成了,他自然能活。”乞儿自信地答说。这下,他的聪慧敏捷叫围观的众食客都看在了眼里,纷纷赞叹,还有的说他是块写戏剧的料!
两番询问,叫孟良平看到鬼樊楼的决心,老鬼,或救或毁,他们必会尽力而来。他没赌错,在鬼樊楼,实力不凡的老鬼地位不低。
他往乞儿的破碗里,放了几枚铜钱进去,其中一枚铜钱由银针隐秘穿过,稳稳地压在碗底。
动作迅速,几乎无人看出玄机。
“这几个钱,我托你买个解渴的饮品给我,跑得快,回来时我多赏你几个。”
乞儿听了,袖筒擦了把嘴角的油沫儿,拿了破碗便走。孟良平又把其余食客的胃口吊了起来:
“你们看我这身打扮,我押着人,却不是公差,你们猜猜看,我是什么来头?猜对了,买戏票的三百二十文,我请了。”
这群围观的百姓,俨然如同护佑他的盾牌,只要他们在,外围再有李元惜看护着,鬼樊楼便难下手。
乞儿走后,李元惜眼放亮了三分,凭着军中练出来的敏锐,不动声色地扫瞭四周,不敢松懈。
不知怎的,她一脸不耐烦,猛地一拍桌,筷子桶都跟着跳了跳。面摊里所有人都扭过头来,惊诧地看着她。
掌柜的自然要伺候好自己的土地爷,忙问候是面咸了淡了,还是哪里做的不周到,心里暗自奇怪,往常打交道时,没见管勾这般挑剔,今个儿许是心情不顺,气撒到他这里来了,所以才不住地找茬。
“你这面摊什么人都能挤进来?”李元惜不高兴地指着孟良平,随后手指点兵点将地指了指他周围聚集的几人,他们像一枚枚银针,悄无声息地向围着孟良平的食客间穿插。
凶险不必多说。
“这不是你家顾客的,也挤进来听热闹,你就不怕人家给你汤汁里丢只虫子什么的?”她追问。
“这、这……”掌柜哑口,举目看去,摊子里确实挤了几个闲人,一个个面貌普通,却不像别的食客那般放松,都绷着个脸,乍看去,确实有往他汤汁里丢虫子之嫌。
几个闲人听见了李元惜的责备,甚是讨厌,随便叫了碗面就算打发走掌柜了,但他们的人依然聚拢在孟良平身边,此种情景下,百姓便不再是护盾,极可能变成他们下黑手的掩护。
李元惜拾了筷子,玩儿似的丢到那几人身上,不得不引得那几人再回头。
“既然是食客,就规规矩矩坐回桌来吃,你们都挤他面前,我听什么热闹?”
李元惜不高兴地斥责,这几个街痞互相对视一眼,再加上掌柜的扯扯拽拽,只能不甘心地去找座位。可摊子小食客多,除了李元惜那桌,还真没什么去处。
“怎么着?不情愿和我这扫大街的管勾一块吃饭?”李元惜瞪眼,起身猛一拉拽,闲人手里突然没了气力,一小包东西掉地上,撒开来白色粉末,很快又被同伙拿脚踩住。
孟良平忙对他们搭话:“哪里都是坐,你们非要往我身边挤,不成我进了开封府,你们也要跟进去?”
几个街痞只好悻悻地落座:“大人说笑了,我们哪敢嫌弃你啊?瓦舍的这位,你继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