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坐下了,凳子上像扎着钉子,怎么也坐不踏实,掌柜给他们上了面,个个跟吃土似的,一脸衰样。
李元惜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还捏了捏他们的手臂,捶了捶他们的胸口。
“不错,瓷实。我看你们几个,街溜子一般,似是没正经营生的。好男儿顶天立地,壮志凌云,你们怎么甘心这样浪费大好光阴?街道司最近要整治街道,人手匮乏,你们要不要去应募,做个青衫,一个月充充实实地为京城做贡献不说,赚个十两银子,娶妻生子修房买田不好吗?”
几个街痞苦笑,李元惜不管他们,只顾自己东一头西一头扯着,孟良平心知她在帮自己,感动之余,只能在看好老鬼同时,保护自己。防止别人贼心不死,再来生事,叫这一番表演都成了没用功。
现下,就等乞儿带回消息了。
另一头,断臂乞儿插上翅膀地去鬼樊楼传信,隔着一重门,他仅能见到樊楼主映在窗纸上的黑影。
樊楼主拿着陶碗,研究着那枚压在碗底的铜钱。铜钱本身不足惊异,它本是一张撒了铜粉的纸折叠成的,令人惊异的是,银针竟穿过了厚实的陶碗碗底而不留一丝裂缝,足见此人内力深厚,出手迅疾,老鬼败在他手里,属实不冤枉。
樊楼主认得银针,确信是老鬼所有之物无疑,拔出针,陶碗立碎。他展开做成铜钱样式的纸条,上写有一行小字:
“丁壮在南冈,若与幽人期,可赏不可恋,秘闻尤可知。”
这是首藏头诗,读书人一听便知,而世故如鬼樊楼,焉能听不出门道?
丁若可秘闻!
“他是什么人,你辨得出来吗?”他问乞儿,乞儿摇头:“我留意过了,除去那一身行头,单看体貌,他也太普通了,也正是因为普通,才难辨识,反正我没印象。”
樊楼主看向旁侧的白面书生,此人一直尾随乞儿,监控全程,却也遗憾,得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樊楼主把纸递给他,走离门前,低声同白面书生交流着:“看来,丁若可这条肥鱼,不只是咱们在盯着。”
“大哥,你说怎么做?”
“早劝老三做事别太猖狂,他不听,这次给人送到死牢门前,也算给他长点记性!”
自打开封府贴出悬赏通缉令,吹针伪医摇身一变,成为人人乐意见到的通缉要犯。有说,药店里的大夫近期都不敢随便出针,给人针灸了。虽是笑话,但也可见银针厉害,一旦露面,老鬼立时就要被铺兵拿下。
进了开封府,那便又是鬼樊楼难以插手的地盘了。老鬼能不能守得住自己的一张嘴,管好自己的一双脚,都甚是难说。樊楼主与他虽是结拜兄弟,骨子里,他却谁都不信。
“鬼樊楼收钱封口,丁若可的把柄也不能例外,假如我们满足了他的要求,鬼樊楼的信誉怎么办?丁若可还愿不愿意再给咱们油水吃!”白面书生愤愤地说。
“纵使不愿意,他能怎么办?把柄在我们手里,就是命在我们手里。要钱还是要命,老家伙算得明的。何况,他仗着养子孟良平的关系,想从咱们碗里挑走街道司的肥肉。也罢,吓他一跳,兴许他能老实。”
“外面那个人,怎么办?”
“他很聪明,如此善于保护自己,定然不会公然挑衅鬼樊楼。过了这一时,咱们再取他性命,不迟。”
白面书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他取来笔墨,写了两个字,折叠起来,又走出门去,交给断臂乞儿。
然而,乞儿伸手去接,他又想起重要事似的,忽然警惕地收回,斟酌片刻,才重又交出去,待乞儿走后,书生立刻回到屋内,目露凶光。
“大哥所说的‘过了这一时’,想必,也可以是说人离开面摊后吧?”
“你杀不了他。”
樊楼主徐徐叹道,他想起不久前发生在鬼樊楼内的偷盗,守卫着鬼樊楼的数十高手齐齐被制服,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与盗贼厮杀,那贼恐怕已经如愿所偿,拿走东西。他虽不知盗贼所欲究竟是何物,但他出现的那间阁子,碰巧就存着丁若可的秘密。
“但我要知道他是谁。”樊楼主悠悠地说道,语气虽轻,力道不小,书生领命而出。
乞儿拿了铜钱,一路疾奔,顺道买了碗荔枝露,到面摊时,见李元惜仍在,且与几个地痞同坐一桌,极力煽动他们加入青衫子行列。他很不明白这位平日忙得不见人影的管勾,今日为何闲得在面摊里打发这么久的时间。不过,他有要紧事需办,半刻也不容耽搁。
“饮品送来了——”他向着孟良平喊道。临到桌前,却故意绊倒自己,荔枝露也好,钱袋里的几十个铜板也好,一齐地泼洒出去!
几个街痞立即起身,来不及做下一步动作,李元惜便喝住他们:“快帮他捡起来。”
食客们也都热心,纷纷离座,帮乞儿捡钱。也就在这空档,他已完成鬼樊楼交代的任务,假铜钱稳稳地传递回孟良平手中。
接下来,他便要算个人的恩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