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平焦灼地等来了乞儿,他将铜钱隐秘地藏在掌间,展开来,只见纸上横竖撇捺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字:张元!
顿时,他手脚冰凉,头脑中仿佛正经历着地震,空的一片无垠。
张元这个名字,足以招致朝廷仇恨!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张元,便没有今日宋夏大战。丁若可居然和张元扯上关系,此罪恐怕要掉脑袋。
但关系可以分深浅,孟良平凭着一分冷静,将纸条撕碎扔进面碗里,汤汁浸泡着碎纸,很快,墨迹都晕染开来。
与此同时,一道晃眼的黄铜颜色闪进他余光!
这方才蔫头耷脑的老鬼,突然身子向后一翻,倒在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就跑。从他倒地那刻,便如摔杯为号,面摊里顿时乱了,街痞们立时脱身要去协助他脱逃。
说时迟那时快,孟良平抽身一掌劈晕了老鬼,打退逼到近前的街痞,随即将老鬼撂到肩上,向面摊外冲去。然而,却没料到,一碗水照脸向他泼来——
孟良平伸手去挡,面上糊的彩也免不了湿。
绝不能让油彩散去!
或者,在散去前,先履行承诺,送老鬼进开封府!
“我是街道司管勾李元惜,谁敢滋事?”李元惜顿时起身,打翻的掌柜面盆正好扣在街痞身上,再被她顺手推出,街痞一个踉跄,就到了孟良平面前,伸手要夺老鬼,抬手间,衣袖上的面粉扑簌簌地洒向孟良平,在他面上敷了层惨白的厚粉。
李元惜出手了!
这是孟良平不愿看到的局面,却是实不得已。
“既然公门管勾在此,劳烦代我向开封府呈上证物!”
装着银针的暗器盒从他手中落到李元惜桌上,一时间,好似有成百上千双眼盯紧了暗器盒,成百上千双手在争抢暗器盒。
李元惜速度虽比不上孟良平,却可吊打这些下三滥的痞子。她抢在先夺了暗器盒,打开来看,确是银针,再联系孟良平的喊话,便清楚了他的用意,大声呼喝出来:“是银针!逃了的那人是吹针伪医!”
如若孟良平不给她暗器盒,她动手阻止街痞自然会引起嫌疑,但此时有了追击吹针伪医的理由,自然能使蠢蠢欲动的斩马刀出鞘。尤其是她和孟良平分两路,分散藏于百姓间的暗势力的注意,胜算把握更大!
李元惜迅速出刀,对着面摊刚架起来的雨棚支架劈去。
斩马刀飒削铁如泥,竹竿更是一刀劈一个,瞬时,雨棚落下,将街痞们一应地全笼了进去。
她抽身出去,本想追上孟良平,护送他左右,不料又来几个街痞来缠她,指着她破口大骂:“就是这些个羌人,杀光了我们金明砦二十万军士!她是羌人,她是杀了人,戴罪进京的!”
现如今的东京城,百姓尤关注两件事,其一便是延州战事,中原宋王朝与西夏羌人的血海深仇。
自金明砦战事后,京城百姓对羌人甚是敏感,十几个街痞蓄意挑事,不明真相的百姓便立刻跟着起哄,李元惜很快就被包围,似乎有无数双手都在趁乱争抢暗器盒。
“你们看她的刀鞘,上面的血污用水都洗不干净!”
“她杀人如麻!戴罪进京!”
“羌人作乱大宋,应该赶出京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可能就是奸细,专门刺探情报送往前线,我大宋军败,全怪羌人!”
“铁壁军中多羌人,他们故意给元昊打开大门,入侵中原!”
街痞们蓄意拿羌汉矛盾煽动情绪,以百姓为护盾,趁机抢夺李元惜手里的暗器盒。这个小物件是吹针伪医身份的证据,只要拿下,老鬼一口咬定自己冤枉,官府也束手无策,难以定罪。
李元惜紧护着它,欲冲出包围,左突右冲间,雨棚里的街痞也逃出来了,又给李元惜加了条罪状:刀砍雨棚,专门制造混乱。对此,面摊掌柜也无话可说。
李元惜不知孟良平那边发生着怎样的危机,她一掌掴在叫得最欢的那个街痞嘴巴上,力道大了些,竟把人的下颌骨打脱臼了。
再有人叫,她就再扇,一掌一个脱臼,几掌过去,街痞们全都捧着下颌猫着腰,含着眼泪蛋子哀嚎痛叫。
李元惜深知,百姓尤关注的第二件事,便是吹针伪医!
她高举暗器盒:“这是方才一位江湖侠士送来的暗器盒,是吹针伪医所有。就在你们围堵我时,吹针伪医已朝着那条路逃了!官府悬赏百两银捉拿他,谁给追到了,我李元惜一分不沾,银钱尽归他有!”
她手指的,是开封府相反方向!
和吹针伪医的方向截然相反,若是从混乱开始时便已关注的百姓,不难发现吹针伪医已被孟良平扛在肩上,直奔开封府去了,李元惜所指的,完全是错误方向!
这绝不是李元惜糊涂,而是她故意指错,如此,百姓走西街,地痞跑东街,企图阻挠孟良平行动的人,立时便被清楚地分流出来。
“李元惜捉拿西夏奸细、疯牛蹄下救回笼车幼童,她说的话,我信!”人群中有人喊道,李元惜听那声音,正是周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