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姑娘,俺们好好地说着打击人贩呢,你突然提什么三臭啊——什么是三臭?”雷照好奇地问,帮她把茶壶取了下来,小左摆开茶碗,继续说着:“汗臭、脚臭、衣服臭啊。”
这么一说,德阳差役就忍不住笑了,气氛从悲戚变得欢愉起来。雷照倒是烧红了脸,一边委屈地嚷着,一边灰溜溜地逃出去,拽两个倒霉鬼帮他洗晒衣服和被褥。
早晨时天气还阴森森的飘着雨丝儿,这会儿却有出太阳的迹象,正合了街道司里一家团聚时拨云见日的景象。
“好了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前几日,拐卖蛮伢他们的人贩就被黑吃黑,弄死在河里,今个儿,弄死他们的人,又被江湖侠士送进开封府里,这真叫苍天有眼,惩恶扬善呢。”
小左语气欢快,像只报喜的鹊儿,把正堂里动作利落地把茶水递到众人手里:“再说,我看着,蛮伢他们倒是成长很快,姐姐无时不牵挂、惦记着他们——对了,他们还攒了笔小钱呢,你们看,桌上这只草娃娃,就是他们做出来的,京城百姓都很喜欢!”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大家都激动得说,眼巴巴地瞅着门外,就等着一群孩子欢天喜地地来同他们相聚。
这时,院门处一声清脆的呼唤,将所有人的心神都提了起来。
那是声压抑了多少天的“娘”,朝也思暮也想,蛮伢早就等不及再见到亲娘。
这声“娘”,亦如一道闪电,他娘顿时泪如雨瀑,回应着“我的儿”,就扑出门去,和大踏步奔跑过来的蛮伢紧紧地抱在一起。
“你这孩子,怎么跑京城来了!”
“娘,我错了,我就是想多赚点钱……”
“钱要紧,你更要紧!娘好好看看你。”蛮伢娘推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越打量越欢喜,“李管勾真是个好人,你看你,都长胖好几圈了,更像个大人了。”
其余的爹娘也在周天和带来的一群孩子中,一眼辨识了自家的那位,紧抱在一起,埋怨着,责怪着,心疼着,也庆幸着。
小左看得打心眼里高兴,眼中泪盈盈的:“姐姐,咱们终于可以卸下这副重担了。”
“是啊。”李元惜也甚是轻松,可忽的,她又想起了人儿来,这人就像一块冰石,沉甸甸地压在她胸口。
“也不知道那断臂的乞儿有家没家,现如今在何处,是否安全。”
小左听了,贴心地握住她的手,“要不,咱们青衫再出动去找找?”
“不行。我们找他,几乎是在告诉鬼樊楼,乞儿暗通我们,背叛了他们。无论是为报复也好,杀鸡儆猴也好,凭着鬼樊楼在京城的势力,乞儿这场杀身之祸,怕是躲不过。”
“那咱们怎么办?放任他在外独自面对危险?”
“晚点,我会寻求孟良平的意见。”
“也好,孟水监既然敢和鬼樊楼做生意,对鬼樊楼的招数,自然比我们熟悉。”
“丫头能管得了作坊吗?”李元惜转而询问,她已经在考虑,蛮伢他们离开后,作坊会不会中断,周天和打消了她的疑虑。
“大人放心,营长早就在准备,蛮伢他们随时可以回家。”周天和特意将孔丫头称为营长,听来叫人心里很是踏实。
只是想起蛮伢即将离自己而去,小左难过地撇下唇去:
“蛮伢走了,我想他们了,可怎么办?”
“你去作坊,收拾几间屋子,给他们歇歇脚。”李元惜吩咐她。德阳距离京城路途遥远,风吹日晒的,切不能叫他们再疲惫着身子上路。
“我这就去,”小左欢天喜地应承,随后去通知德阳差役:“千万别着急着走。你们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必须吃好逛好歇好了,我们才放心你们回家。”
“这哪行呢?尽给你们添麻烦了,而且家里地里忙得不可开交。”蛮伢娘说,可是耐不住身子确实疲乏,便只能答应下来,又要忍不住讲些感激的话,李元惜听不入耳了,索性打断她:“好了,你们都跟着小左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街道司能满足,自然不会推让。”
做罢这些,她也累了,嘱咐牛春来接管接下来的事务后,便回到寝房,预备小睡一觉,补充精力,顺便拖延时间,等孟良平脱险。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孟良平的影子。他能不能脱险?会不会受伤?若是脱险,会专程潜进街道司报平安吗?
初次在巷道里遇到重伤的孟良平的那一幕,也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搅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钟鼓楼隐隐传来报时的鼓声,一声一声,厚重异常——他可以听得到吧?
她再次摸出铜钱镖,仔细打量着、揣摸着,想象着孟良平同鬼樊楼交易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你在哪里学就了这么一身好本领,要是还能被一群街痞逼入绝境,未免太丢脸了。”
此时的孟良平,刚擦身过去了搜寻他的人!
确保威胁暂时走远,他推开堆积身上的行囊,清风微凉,轻拂天空一片阴霾,黄昏的日头散着薄弱的光,一缕金红铺陈于后,叫人有重获新生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