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痞众多,遍布各处,要堵截小骡子易如反掌,唯此危难时刻,只有跑得够快够灵活,才可能顺利逃生。
孟良平看在眼里,慌忙给身上抹了几把泥,摘下面罩,忍着恶心,又给脸上胡乱抹开,对着紧张到僵直的小骡子扬起手掌:“好你个臭小子,竟敢给你爹使绊子!今天我不打扁你,就跟你姓!”
骂罢,气势汹汹地向他追来。
孟良平夸张的动作和语气,总算是把小骡子逼回现实,他恢复些神智,猛不防地转身,拨开从后面向他堵来街痞,像一点落入白水中的墨汁,钻进人群中去了。
一时间,街痞和孟良平两头追。
此时的孟良平,又瘸又臭、一身泥巴,狼狈的很,无论是和大宋水监,还是与面摊黑衣人,都判若两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施展拳脚。
每当他与街痞擦肩而过,便要故意拽脱对方手臂,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叫声中,既能拖延他们寻人的时间,也能方便自己轻巧地隐进人流中去。
“让让!麻烦让让!”
小骡子在人群中穿行,每一个焦躁不安的掀挤,都势必引起周边百姓的避让,如此,从高地向下看,他的轨迹暴露无遗。
孟良平不清楚,鬼樊楼派在渡口来搜查的,只有街痞,还是它的得力干将们也来凑热闹。
他疾步追上乞儿,稳稳地堵截住他,不动声色地引导着他,跟随人流,趋步渡口。
“你这样跑,不仅不能隐蔽,反而会更显眼。”
“我不想再回去,这是我离回家最近的一次。”小骡子激动地说,孟良平不得不为之动容。
“你家在哪儿?”
“不记得,我很小就被拐来了。”
“那你能逃哪里去?”
“不知道,总之不是鬼樊楼!”
孟良平细看停靠渡口的大小船只,带他独上了一艘简陋的小货船。
这艘小货船的船家正在岸上觅客,京城河道疏浚时,孟良平曾征用过他的小船清沙,在岸上见他他撑船比别家更稳更快,就特意赏酒给他喝,又多聊了几句,知道他虽贫寒,却是个正直善良之人。
这样的人,对别家的苦难,或许不会置之不理。
“船家,我有急事,不要再等了,快些开船。”他催船家。船家哪知两人紧急,货仓空空,他要等接到货物,有赚才好走。
“你看,他们寻过来了。”
小骡子不安,起身又要跑,被孟良平强按在舱里。
“你在面摊时,冷静地全然不像孩子,这时也不要慌乱。”
“他们抓我回去,会杀了我!”
“那就不要被抓回去。”
舷窗外,只见街痞们正一条一条船地寻人,他们已然确定,小骡子在一高人的协助下逃走了,这高人,又极可能是白天时的黑衣人。
他们被拽脱的手臂正骨接回去了,可怒气也更盛了。上了人家的船,如同土匪下山,所过之处,尽是船客的抱怨。
情况危急,孟良平只得将船家叫到一边,私下言事。
“你在滑州停船,带这孩子去找滑州俢河都监张君平,他便会赏你十倍船费。滑州距此不远,顺流而下,两日便到。”
“你这不是故意拿我消遣吗?”船家连连摆手,“十倍船费,听上去诱人,若是你咋呼我,我不是白行一趟了吗?荒唐!”
他的担忧实属有道理,孟良平看向正从另一艘船上搜查出来的街痞,问他:“老哥,这渡口,你常见街痞来搜查吗?”
“今年头次。”
“他们就是来寻这孩子的。”孟良平低声耳语。船家惊讶之余,看向舱内紧张到坐立不安的断臂乞儿,面露怜悯。
“救个急,这孩子是被拐来的,手臂也给卸掉一只,险些丧命。我一身狼狈,即是为带他逃走,这身衣服也是从路途中盗来的,没有一文钱财。孩子怀里揣着十几文钱,不够船费,我们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才来讨扰你。滑州张君平,是我同窗好友,你将人送到,他定不会负你!”
船家看看小骡子,再看看街痞,去船头解纤绳,回来时拾了撑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