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在大相国寺走走停停,乱逛一气,什么热闹都看过了,气氛轻松欢快了不少,李元惜还帮他挑选了几双罗袜,找鞋匠修补了靴子,自己则上手学做了个瓷花瓶,等待烧窑时,又去看了大食人卖的鹞,这种猛禽体型不大,京城人喜欢买来做宠物,同样的,猫猫狗狗也有许多是她没见过的模样。有的白的像团雪,有的眼睛像颗蓝宝石。铁壁军中养狗,是始皇帝最爱的那种田园犬,十分忠诚。她在知州范雍家见过猫,但那是老家伙为了讨好经略使夏悚,特意从西域买来的。
“对了,大黄还好吗?”李元惜逗着笼中的小幼犬,便想起冷院的田园犬母子们。自己因为事务繁忙,许久没去看望,不知近况如何。孟良平也答,大黄懂事,帮他去御史台办件事。说是办事,不过是溜一遭、叫两声就走。任务奇怪,孟良平讨教的问题更奇怪,问她是否会讲羌语。
羌人分两支,随了中原的,不一定会讲羌语,而元昊那支,近年来不仅学说羌语,而且还创造西夏文字,好脱离中原文化。李元惜也是在战争中,学了一些,便随便教了孟良平几句。
“你不和西夏打交道,怎么会对羌语有兴趣?”
“之后再同你讲吧。”
临出大相国寺时,又有一群人围堵着个小贩,原来正是小左所提到的卖西瓜的西域人,两人便一块去尝个鲜。西瓜售价略贵,他们与另三户人家分了一颗,小贩熟练地把鲜红的果肉切成方块,放进碗碟,撒一层甘蔗熬出的糖粉,放入木勺,端到两人面前。
就近在廊道的长椅上坐了,试尝了一口,顿觉清凉爽口,不是一般蔬果能敌。几口下肚,像坠入了山涧的清泉。人潮涌动的集市不再扰人,两人相视,竟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孟良平这家伙的确不令人讨厌。李元惜心想,隐隐察觉到,自己对他,怀着同别人不一样的情感。和他一起来逛街,不如和战友们一起时畅快,也不如和小左一起时欢乐,可偏偏让她有些沉迷。
想到这里,李元惜都吃了惊:沉迷?对某个男子沉迷?不可能!
“怎么红了脸?”孟良平问她,李元惜忙给嘴里塞了最后一块西瓜,大嚼特嚼,连连点头夸赞:“嗯!好吃!”
只是她吃得太急,不小心呛了一口,顿时咳嗽起来,面红耳赤的,模样狼狈极了。如果可能,真想蒙住他的眼睛,不叫他看到这样的自己。
有孟良平帮着拍背,她咳了一会儿,安生了,自觉脸也丢尽了。
“想笑就别憋着。”
“对着红烧猪头发笑吗?我没这样的嗜好。”孟良平一本正经地摇头,李元惜好险没抄家伙揍他。这时,孟良平突然发出“嘘”的声音,李元惜看去,近处正有个乞儿在乞讨,就算他们浑身都残疾,一双耳朵必须是保全的,用来把全京城暴露在街面上的话语都吸收进去,只要鬼樊楼需要,就再吐出来。
他的靠近,叫李元惜明白,鬼樊楼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我是糙着活惯了的人,怎么合适做长公主的义妹!”她特意说起,迎上孟良平惊诧的目光,余光却在注视着小乞儿,果然,听闻这一句后,他便有意地向他们靠近。
“走。”她起身,拽上孟良平大踏步地出了大相国寺。透露给鬼樊楼的信息一句足够,而她需要将详致过程,一五一十地全交代给孟良平,好听听他的见解。对毕昇,他尚且能深入地洞窥到活字印刷的深远影响,那她的结拜,自是能看得更透彻。
她眼见得孟良平面上阴晴不定,陷入久久的沉思。
“怎么?你不高兴?”
“街道司管勾成为长公主义妹,度支司马上就会把银子送到,京城街道改革大大减少阻力。我,一个辖管街道司的上峰,定然欢喜。”
“可你看上去并不欢喜。”李元惜直白地问他想法,孟良平的沉思叫她不安,闹市的喧嚣再次搅得人心烦意乱。她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眸愈来愈深沉,好像藏着一宗不可告人、又迫不及待地想面世的秘密。他终于开口了。
“长公主名唤赵志冲,是先帝和杜贵妃之女,自幼便为道士,先帝在位期间,并没有册封她为公主。你可知,其中缘由是什么?”
李元惜摇头,她哪里知道真宗时发生过的皇宫秘事,孟良平依旧紧锁眉头,语气沉重:“前朝有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干政的教训,本朝自太祖皇帝时,就立了条规矩,对公主要‘导之以德,约之以礼’,对公主的要求极为严格。先帝为防公主在其母的教唆下,与外戚干政,祸乱朝廷,因此,早早地便让她做了道士,断了杜贵妃的念想。”
刹那,李元惜对长公主的命运生起怜悯之情:“你是说,做道士不是她本人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