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平摇摇头:“七年前,官家亲政,他宅心仁厚,念及长公主又秉性正直善良,这才封妹妹为卫国长公主,号清虚灵照大师。”
“原来……”李元惜哀哀地耷拉双肩,没成想,公主也是个苦命人。倘若没有皇家的牵连,她又会拥有怎样的人生呢?
“长公主尚且如此,你便能知晓,与皇家站在一起,意味着更多责任、更多担当,也更多风险。”孟良平深知此事已定了个八九不离十,如今纵使李元惜不同意,也由不得她了——何况,凭他对李元惜的了解,只要能为大宋做贡献,她定然愿意担责。
“的确。但长公主提到的羌汉团结,我不能漠视,师爷和小左都劝我寻找靠山来与鬼樊楼对峙。”
想来,小五的事刚刚发生,孟良平不至于马上知晓,李元惜便把昨夜到今晨所发生的故事都对他讲了:“鬼樊楼胆大猖狂,坑蒙拐骗抢也就算了,竟敢假冒官差,做出这等险要了人命的腌臜事。开封府杜府尹已经知道了,定不会轻易放过它。我私心想着,倘若我是长公主义妹,它是否还有贼胆敢挑衅街道司?”
“不敢。但鬼樊楼居然敢做出如此大胆举动,背后必定藏着巨大的利益牵扯。你司师爷说起的,鬼樊楼妄想干涉东京街道革新,固然重要,但我总觉得,还有更深的机缘,尚不得知。”孟良平走到李元惜面前,沉沉地说道:“与皇家结义也好,与鬼樊楼对峙也罢,你且大胆去做,若有需要,不需你说,我自会尽力护你周全。”
他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两张叠地整整齐齐的彩画来:“这木版画是我专买来送街道司的,画的是神荼、郁垒两个捉鬼兄弟。我知道你不信神鬼,但鬼樊楼屡次三番、愈演愈烈的挑衅,着实叫人恼火。这副门神图,专门恶心鬼樊楼,申明自己的立场也是极好的。”
“是吗?”李元惜略是诧异,近些天来,孟良平的举动越来越叫人暖心,她纵使是铁打的心,也难免不感动:“你对我,不对,是对街道司……也没见你对其他几个司这么用心。”
但孟良平这厮,像是讨厌别人为他感动似的,刻意拿出水监的官架子,正色解释:“街道司管勾,十年内出了五任贪官,更养出了侯明远这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蠹虫。如今,街道司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又逢街道革新之际,我自然,要护你周全。”
“说了这么多,你在乎我,只是因为我是街道司管勾?”
“不然是为何?”孟良平挑高眉头:“怎么?李管勾希望着什么?我在乎你,仅是因为你是李元惜?”
瞧这话问的,寡廉鲜耻!
“最烦你拒人千里,”李元惜生性坦荡,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你我有血有肉,算半个生死之交,承认你在乎我,又不会被天打雷劈!”
见孟良平全身僵着,一副故作清冷的模样,低下头又背过身去,着急着往前走,李元惜不禁觉得有些失笑。
“你那日夜寻觅惦记的恩人,也不见你去陪着,说不准人家以为,她对你并不重要……“
“重不重要,她自能感觉出来,何必我多说!”
话说着,两人已不知不觉地逛到州桥的地界上,再往前走就是开封府了。旧地重游,却听到了新的热闹。人群深处,是一对母子在争吵。当娘的骂:“你个浑小子,不是你赚得的钱,你就不该花,咱们必须报官,官府说啥就是啥。要不,祸事上身那天,我看你哭都没地哭!”
做儿子的试图辩解:“娘,你管它是不是俺赚的,喔,地上掉的钱你捡不捡?况且人家是点名道姓送上门了,凭啥咱不收?”
说着说着,突然“哎呀”一声,紧接着便是嗷嗷德叫痛:“娘,松手,松手,疼!俺提议,咱们先去街道司,问明俺管勾吧,这肯定是她为奖赏俺的功劳,特地送给俺的。”
李元惜拨开人群,见一削小老妇人,面容像是贫苦惯了的,衣裳却是好布料。她一手抱着个沉甸甸的褡裢,听着里面咣咣响,一手又拎着个大汉的耳朵。那大汉又高又壮,肌肉虬结,大臂都比妇人的腰身粗,偏偏被制地直不起身来,只能侧弯着,像张弓一般地走路。
道路上的行人指指点点,这大汉更是臊得满脸通红,抽空还得骂他们几句。
孟良平见了,转身欲走,被李元惜一把拽住了,却见他盯着自己的手——那只紧握着他手腕的手!
顿时一股热血冲涌上头:这果真就是钱飞虎所提起的,孟良平不反对的接触,只有她李元惜做得到吗?
还是老话,李元惜握谁的手腕本是正常不过的事,在铁壁军中训练,她抓握过男人的大臂,抱过人家的腰背,摔跤时甚至擎过人家的大腿,更不必说累极了一大群臭烘烘的人就地躺在一起,一觉醒来,身上平白搭了许多条腿。如此训练,才造就了她与众兄弟最初的生死情谊。可在孟良平这里,纯粹不是一回事,尤其是被钱飞虎点醒后,简单的肌肤相触就像火棍探进凉水里,刺啦啦地在她耳畔尖叫一阵。
“大人!”大汉刹住了脚,嘴一咧:“孟水监也在这里!”
接着,他震惊地嚎了一嗓子:“手拉手!”
更是爽朗地灿笑开来:“哈哈哈,咱就说,长生哥的喜事来得早呢,没成想,俺管勾的喜事来得更快——娘,你撒手,俺给俺大人道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