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就在开封府左右,往北区是太平兴国寺,不到一个路口就是开国皇帝旧时府邸,也即到了尚书省和内城脚下,往南去是御史台,西去大晟府,丁霆避开了所有,直往东去,到郊社附近,进了一处隐秘院子。
之所以说它隐秘,便是因为它看去和普通人家没多大区别,不过是稍讲究些,稍雅致些,院里住着的,也仅是一位年轻女子,并着伺候她日常起居和安危的一个女佣,两个男丁罢了。
孟良平心知此处距离大辽使馆很近,蓦地又想起“张元”这个名字来。张元是奔着西夏去的,做着西夏的军师、国相,正是他出谋划策,叫西夏皇帝元昊娶了辽国皇帝的妹妹,以争取辽国支持,不在西夏起兵大宋时趁火打劫,且在外事交往时,一同联合打压大宋。大宋与西夏最近打的金明砦之战、三川口之战,以及现下已经开始的延州会战,一系列混乱都要拜张元所赐。丁若可与张元这样的奸贼牵连,不定也与辽国有牵连。
糟了!丁霆特地选在此地与他见面议事,是要观察他对辽国使馆的反应!今日说到的事,必然和鬼樊楼泄露丁家秘密有关!
丁霆万没有布置此等计划的智力,必是丁若可暗地里出手教导。
莫不是丁若可已经怀疑到他?
由此,孟良平故意略去大辽使馆,抬脚便往外走,暗地里观察四周,看有无潜藏的杀手。
一面,他期待着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假想,是误会,一面,这个期待随着他在门框上发现的一道凌厉的切割痕迹而破灭。这道痕迹并不起眼,但很新,凭他的经验,应该是薄片的刀具不小心擦过导致的。这样的刀具他再熟悉不过,专为伤人而制,幼年时不知被丁若可逼着练了多少次。
屋里有埋伏!
他浑身冷汗直冒,不是害怕身死,而是极度寒心,想不到今日自己走进了养父设置的险境,出点纰漏,就可能死在养父的刀剑下。养父,那个养育他长大、教导他成才的人,转眼即变成剐杀他的刽子手。
要走,必然是走不了的,可恨的是,他向李元惜隐瞒着“张元”的秘密,倘若他今日遭遇不幸,这秘密又将沉于国都地下腐臭的暗渠,滋生出更多晦暗。
而养父丁若可竟然能为这个秘密做到杀掉他的地步,也足以证明,丁家与张元存在牵连必是事实。
一系列打击蜂蛹尖啸,当此之际,孟良平只能选择活下去。
他暗暗稳下心神。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方才还教训你不要老想着这些声色,你倒好,变本加厉,带我来这种地方,拖我下水!”他佯装愤怒:“我看,非得叫爹亲自拿竹鞭教训你才行!这次我决不袒护你!”
丁霆追出来,拽住他,急得面红耳赤:“哥,哥,这什么地方啊?”
“这是春院!”
“原来你懂……”
“你把我当呆子了么?”孟良平生气地甩袖,丁霆连忙再缠上他:“对,它是春院,可它又不是春!院——你来,你进来,这院子的主人咱两都认识。”
说话间,一声爽亮的吆喝自屋里传出来:“陕西金明砦打了胜仗,今个儿吃陕西的酒。陕西特产蒙泉酒——西厢乘云阁来一壶咯。”
这是孟良平去津门包子铺时,经常招待他的女博士的声音,她方才喊出的这句话,是丁霆送来“五道栅口送鬼”的密信时提及的。
孟良平回过身去,丁霆连忙招呼着他进屋:“哥,我平时是吊儿郎当了些,但大事面前,还是不敢含糊的。你也别叫爹拿竹鞭打我,爹这会儿,竹鞭都拿不动了。”
“怎么回事?”孟良平关切地问,心里随即为自己的真性情感到悲哀——丁若可要杀他,而他还在担心他!父子之情,怎可能说断就断?
酒博士招待着他两人在桌前坐了,命人添置酒菜。
“出大事了。”丁霆说:“鬼樊楼那帮孙子,出卖咱丁家了。”
“怎么会这样?”孟良平眉梢烧着愤怒:“爹的祖产一年盈利所得,大半都给他做了封口费,今年的银两,我也遵照爹的吩咐,一分不少都送到了,为什么要出卖?”
丁霆顿时垂下两道泪,委屈地哭着:“谁说不是?哥,你听说了没有?前两日,就在开封府的地界上,发生了件胆大包天的劫持事件。”
“你说的是,吹针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