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所有欢快的氛围都一扫而光,被抽了一鞭似的,李元惜的心脏紧缩在一起,笼上阴霾。
进京之后,虽说不上顺风顺水,但也绝不是坎坷难行,如此,她仍是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人马。信任过她的人,现下背着行囊站她面前,而伤害他的鬼樊楼,却为自己的高歌猛进而狂欢。
鬼樊楼不是想插手街道司革新计划吗?
“师爷,向各大相关团行发出邀请,街道革新的物料公开招标,择优选用。”李元惜回头嘱咐,听到里面答应了,便离开账房,向外走了两步,她隐隐听到通往大院的门廊下有些争吵,转角一看,果不其然。一群青衫奋力拦着另一群着单衣的汉子,他们也都背着行囊,像小五一样捧着叠地整整齐齐的青衫。
“住手!”李元惜制止他们的推搡,训斥青衫:“怎么回事?为什么阻拦他们?”
“大人,没事,就是晾晾被子……”带头的青衫是董安,他背在身后的手来回扇扇,青衫们立即响应,继续推着汉子们往外去:“咱们还是回偏院晾被子……”
“不是,我们不是为晾被子!”那群人狠狠地挣脱了他们,不敢看李元惜,反而期待地望着小五。小五低着头,紧握着双拳。
“你有什么话,大胆说。”李元惜鼓励他:“我当初把你带进街道司时,欣赏的可不是你这畏畏缩缩的胆怯!”
小五抬头,眼里已雾气蒸腾:“大人,我对不起你,我就是个胆小的懦夫,我……我不敢得罪鬼樊楼,我怕死……”他猛地抽泣一声,擦掉眼泪:“大人,我们想好了,我们想离开街道司。”
董安还想争取,李元惜抬手制止,被他拦下的人都看着她,看得出来,小五替他们讲出心里话,他们虽有不甘,但去意已决。
“小五,情况已经变了,”小左扑出门来,一把抓住小五的手臂:“以后鬼樊楼都不敢欺负咱们了,长公主要姐姐做她的……”
小五还想继续听下去,李元惜连忙制止小左的口无遮拦。消息暂未流出,街道司不可出头。
“收回青衫,结算工钱。”她吩咐小左,手放在小五肩上,拍拍他安慰:“你不是懦夫,你很勇敢。家里老幼需要你,你不能有个万一。”
说到这里,小五再次抽噎起来,浑身抖得筛糠一般,许是被人包在猪尸内,塞于水道等死的经历又浮上心头,李元惜心疼他,从怀里掏出两张木版画来。
“这是都水监孟大人送给街道司的门神图,由大相国寺高僧开光,能护佑善良正直的人百鬼不侵、平安吉顺,也是街道司向鬼樊楼宣示绝不妥协的声明。我最后交你们一件委托:你和众兄弟去烧碗面糊,把门神图贴在街道司两扇大门上吧。”
高僧开光,护佑平安,是她为了安慰小五,纯粹胡扯来的,但对于小五,确实叫他踏实了许多。
小五叫上同他一道要离开的人,一起去账房领了工钱,又去庖厨烧了壶浆糊,恭恭敬敬地把门神贴在街道司的大门上。
“大人……”
“去吧。”李元惜挥挥手,十多人恋恋不舍地与前来送行的青衫们道别,走出街道司,消失在富柳巷的尽头。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李元惜心盼着他们果真能一世平安吉顺。
新的委托随之而至,没有太对时间去自责,李元惜立即回到正堂,着手处理公务。到黄昏时,施娘子带着她的一班徒弟来到街道司,车内推着新购置的蔬菜米面肉,进了偏院,徒弟们先卖力气,把那些米面蔬菜搬进庖厨,李元惜也没太在意,不想,不及一会儿,施娘子便急匆匆的,亲自跑到正堂里来了。
“大人,那庖厨里半缸新盐不是我们买的,能不能退回去?”她直截了当地问,李元惜正忙着,这个问题当真叫她恼火。盐嘛,谁买不一样?干什么买了退了、你的我的这般折腾?便把施娘子打发给了账房先生小左,很快,就见小左跟着施娘子急匆匆地往庖厨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又见个青衫推了一车东西出来,小左火冒三丈地跟在后头,要出街道司去。
小左素来少怒,生气很少能到这般地步,稀奇的表现背后必有稀罕的事件。李元惜赶忙叫住小左,先将手头的委托快速处理完毕,再叫轮值的青衫提前上岗,她则跑到院里来看个究竟。
“怎么回事?”她问,小左气得直跺脚的:“姐姐,你信不信,都盐院居然卖咱们街道司假盐?真是欺负我小左不长眼睛,我现下就要找他们去算账。”
原来小左早晨听青衫说,庖厨没盐了,没多想,就差人去买了一石回来。一石盐是满满一缸,价值一两银子。但施娘子瞧不上这盐,说小左被糊弄了。小左做惯了精明的生意,哪里愿意被人糊弄?当下就找买盐的青衫问话,这青衫答说,买的是都盐院的官盐,他确实没有贪一文钱。施娘子听了,就说不该叫一个对柴米油盐从不上心的粗汉子去购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