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了, 修建后山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毕竟闫清这事只是玩乐,工部还有其他要紧事要做, 闫清也不催促。
  闫清近来觉得身体有了某种变化,又说不上哪不对, 比如这么冷的天, 总是半夜醒来还一身是汗,还比从前易动怒。府医来看过, 却说闫清到了这个年纪,这些都是正常的, 说辞间很是隐晦。
  某日闫清坐在山脚下,身边小桌热茶,吹着风也不觉得冷。
  柳琴络将闫清左右看看,转身就走了, 回来的时候带上了铜盆热水,还有府里的一个奴才。
  “这是做什么?”闫清指着柳琴络手中的东西,很是不解。
  那奴才笑呵呵率先答道:“王爷忙碌, 奴才们也忘了给奴才刮胡子了, 这都长出来了。”
  闫清心中一声轰隆,忙摸上自己的下巴, 摸到了一手尖刺的胡茬。
  那奴才没注意闫清生无可恋的神情, 自顾自地开始磨剃刀:“王爷稍等,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奴才一定为您刮得干干净净。”
  闫清的心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一下就裂了, 碎得稀里哗啦。
  会想起近来身体莫名发热,易怒的症状,闫清终于明白了,从生理的角度来讲,他已经不能算是男孩了,而是真正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
  闫清有点想哭,甚至对未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自从刮了胡子后,闫清的行为情绪变得有些怪异,就连柳琴络都看不明白,反而是王华恍然大悟了。
  某一日闫清进书房看书,发现书案上放了一本很是醒目的书,闫清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本厚厚的春宫图。
  “……”
  “王华你给我滚!”闫清一把将书从窗户扔了出去。
  宫道上,闫清一身黑狐皮滚金边的仙鹤袍,双手拢在袖子里走着,身后跟着慈庆宫的小内侍。
  听闻太后有些感染风寒,闫清便着急入了宫。
  慈庆宫内不比往日清净,走在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孩子的啼哭声,闫清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他还不知道嘉妃生产的事。
  “是丽婕妤抱着小公主来探望太后,每日都来呢。”内侍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嘉妃生的孩子无故给了婕妤,婕妤可怕了,每日都只敢躲在慈庆宫,郡王见到了千万别多问。”
  这可真够复杂的,闫清没来得及多问,便已经走进了前殿。
  丽婕妤抱着孩子孤零零坐在殿中,有些怯怯的。见闫清进来了,丽婕妤微微侧身:“太后今日有点咳嗽,郡王去看看。”
  “是,见过丽娘娘。”闫清大略行了礼,往后殿去了。
  秋嬷嬷刚从厨房里端了一碗温热的牛乳,与闫清碰了个照面。
  “郡王来了。”秋嬷嬷喜笑颜开:“您先进去看看太后,我给婕妤端碗牛乳热热身子,那大殿空荡荡的,冷得很。”
  “您去,我去看看皇祖母。”闫清抬脚进了寝殿。
  太后盘着腿坐在窗下看书,眼睛不太行了,书便拿得远远的,双眼眯成缝。
  见闫清进来了,太后忙将盘着的腿放下:“你总算来看我了,快来,这诗集复杂得很,你给我讲讲。”
  “您不是染风寒了,怎么还在这风口坐,嬷嬷也不管管您。”闫清无奈,走过去在太后身边坐下,拿过诗集看了看。
  “这都是些歌颂文人的诗,有什么好看的。”
  有些诗明显对女性有贬低的意味,认为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
  “这是你大嫂拿来的,说京城里出了个诗人,因为他的诗又出了个什么新派,说有意思得很,让我看个乐子。”
  闫清嗯了一声,往后翻了几页,在最后见到一首诗,话里话外都有讥讽南朝王暴戾的意思。
  再回头看书皮,署名沈逸。
  闫清将书扔在一旁:“这种诗您用不着看,没什么意思。”
  太后却只顾着扒拉着闫清肩上衣袍的针脚:“你是不是长高了,这肩上都短了一截。”
  “是么?”闫清也低头看:“好像是长高了一些。”
  “郡王这个年纪,该是最后长身体的时候了。”秋嬷嬷推门进来,又将门关上,挡住了门外的冷风,转头一看,立即埋怨道:“您怎么又坐窗下了,风多大,您不怕晚上头疼?”
  “里面太闷了,透不过气。”太后呵呵笑道。
  闫清站起来,拿过架子上的外袍给太后披上。
  “她还没走?”太后问秋嬷嬷。
  “哪能走呢,哪日不是坐到傍晚才回去。”
  “唉。”太后叹气:“要不给送去皇后那儿,丽婕妤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指望不上。”
  “这婕妤也太看不明白了,这可是您明着给她送了个孩子,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嘉妃娘娘还能把她吃了不成。”秋嬷嬷道。
  太后轻轻咳嗽了一声,闫清赶紧给拍拍背。
  “公主才生下来多久,她整日抱着在我宫里吹风,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办?”太后思量着,拍板道:“你去给她说说,若她真不想养,那就送去皇后那儿。”
  “要不给送去嬷嬷那里?”秋嬷嬷出主意。
  “要断了嘉妃的念头。”太后坚决摇头。
  秋嬷嬷又回去了前殿。
  “这宫里的女人苦啊。”太后叹息。
  “所以您要好好的,给后宫撑起一片天。”闫清道。
  太后笑了:“我撑起来有什么用,人呐不管怎么样,得自己立起来才行,不然别人怎么帮都是徒劳。”
  闫清点点头。
  一会儿后,秋嬷嬷回来了,关上房门道:“哭了,连忙说她不是不想养,倒了好大一肚子苦水,奴婢都劝不住。”
  “嗯。”太后道:“然后呢?”
  “问了几次您会不会把孩子还给嘉妃,得了准信后才抱着孩子回去了。”
  “瞧瞧,都说她胆子小,其实聪明着呢。”太后听乐了。
  “婕妤从来与嘉妃娘娘交好,这下怕是不能好了。”秋嬷嬷道。
  太后悠哉地:“就是要断了嘉妃的念头,孩子算什么,这才只是个开始。”
  闫清突然想起李松曾经说过,嘉妃完了。
  宫里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面的人出不去,自成一个活法。有些人偏激,有些人通透,没有完全的对错,也没有露骨的杀戮,什么事都是一点一滴积累的,就如嘉妃,她花了十几年积累来的恩宠,又被自己一步步毁了,现在太后又要一点点地夺走她的一切。
  好比润物细无声一般。
  陪着太后说了会话,太后咳嗽不能多说,闫清便早早的走了。
  却在宫道上遇见了太子妃陈氏与林语棠。
  “郡王,近来可安好?”陈氏和煦笑道。
  “挺好的。”闫清答道。
  林语棠默默站在一旁,比从前沉默寡言了许多。
  闫清猜想大概是林家屡屡不顺才导致她如此。
  “我是特地在此等候郡王的。”陈氏道。
  “有什么事吗?”闫清语气中透着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