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又安静坐着, 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阿宁悄悄打量着他的侧脸, 心中苦涩非常。宸王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刻苦优秀, 性情也十分温和,这样的孩子放在哪家里不是被娘亲捧在手心里的。
  偏偏葭妃待他还不如宫里的奴才熟络, 母子俩疏远得像陌生人。
  阿宁心中不断叹气。
  此时葭妃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从里屋走出来, 手上挽着一串蜜蜡佛珠,姿态娴静, 面容精致淡雅,宛若仙人。
  宸王怔了怔, 站起来:“母妃。”
  “嗯,来了。”葭妃淡淡的,轻轻看一眼宸王,扶着阿宁的手坐下。
  “今日宣政殿散得早, 父皇有事要与大臣们议论,我就顺道来看看您。”宸王与葭妃面对面坐下。
  葭妃眉头轻轻皱了下,微不可查, 似乎是不耐烦:“我在宫里很好, 你不必时常来看我,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宸王的话顿在嘴边, 半晌后道:“我知道了。”
  阿宁心疼不已, 不禁埋怨起葭妃来。宸王好不容易来一次,做什么要泼冷水呢。
  “你出去,我们母子说会话。”葭妃偏头对阿宁说道。
  “是。”阿宁退出去, 脸上还带着担忧。
  葭妃看向宸王,唇角终于挤出一个笑来:“你明白的,我总是这么冷的性子,但也是为你着想的。”
  “儿子知道。”宸王点头,从袖里拿出一叠银票:“母妃在宫里时常打点着,不够儿子再给您送来。”
  葭妃看着桌上那叠银票,问道:“内务府的事是你做的?”
  “母妃?”宸王睁大双眼:“那事与儿子半点关系都没有,这些银票是儿子仅存的钱,儿子怎会拿内务府的钱?”
  宸王有些激动,因为心里太过委屈。
  “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葭妃的脸色更加冷了:“我知道你委屈,可我在宫里听着你在前边的事,难道我就好受?”
  宸王喉中哽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最终语气软下来:“是儿子冲动了,母妃莫怪。”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咱们母子相依为命,难道还要互相猜忌么?”葭妃道。
  这句话终于说到了宸王的心坎上,宸王心中好受许多。
  别人怎么想都无妨,只要葭妃知道他不容易就行了。
  葭妃端起茶盏,掀起盖子抚开水面的茶叶,缓缓道:“前朝的事固然重要,可你也要多关心后宫的事,穆王天天往慈庆宫跑,前边也渐渐风生水起了,你还没看明白么?”
  “四弟是担心太后才会如此,他也不怎么管后宫的事。”宸王道,见葭妃神色不太好,改口道:“今日和四弟来后宫,倒是见到嘉妃娘娘神态诡异,您说嘉妃娘娘难道是真的疯了?”
  葭妃放下茶盏,不甚在意:“疯不疯,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
  “母妃的意思是?”宸王诧异。
  “你今日见嘉妃的神情,像是个疯子么?”
  宸王低头思索一番,回道:“嘉妃娘娘虽形态诡异,可看起来也不太像个疯了的人,我见过疯癫症,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那便是了,若是有人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嘉妃疯了,倒也不奇怪。”葭妃道:“你若还有那个心思,不妨听我一句,前朝重要,后宫也重要,两者相连,不可不要顾此失彼。”
  宸王浑身一震,某种已经熄灭的念头无端又升起来。
  那个心思,他当然还有。
  “儿子知道了,母妃不用担心。”宸王郑重道。
  “去,不用担心我。”葭妃伸手捏住宸王的手,葭妃的手冰凉:“咱们越是不亲近,别人对咱们的猜忌就越少,你要明白我做娘的苦心。”
  冰凉的触感让宸王仿佛吃了颗定心丸。
  “儿子当然明白,母妃安心便是。”宸王心情愉悦的站起来:“那儿子就走了。”
  宸王转身欲走,又回头:“母妃最近夜里咳嗽,儿子已为您找了药方,明日就送啦。”
  “小症状而已,无伤大雅。”葭妃挥挥手,让宸王离去。
  阿宁目送宸王离去,转身走进殿里,却见葭妃盯着自己的手。
  阿宁叹气,走过去:“可是要净手?”
  虽不知道为何葭妃每回见了宸王都要净手,这么多年阿宁也习惯了。
  葭妃点点头,问道:“最近咱们宫里,是不是有哪个奴才偷偷与宸王见面?”
  阿宁愣了愣:“您知道的,福子从小伺候宸王,宸王出宫开牙建府了,进宫也时常与福子见面,奴婢觉得这无伤大雅,宸王也是担心您才会见福子。”
  葭妃想了想,想起福子是谁来,不过是个小内侍罢了。
  “咱们宫里不需要这种多嘴多舌的人。”葭妃站起来,往里屋走去。
  “娘娘的意思是?”阿宁跟在后头追问。
  听出了阿宁的惶恐,葭妃回头温柔一笑:“赶回内务府就是了。”
  看着葭妃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阿宁紧紧蹙眉。
  她伺候了葭妃几十年,从来都看不懂葭妃的心。只是可惜了宸王,以为葭妃是为他着想才会故意疏远,只有阿宁这个贴身伺候的才知道,葭妃是恨不得自己没有这个儿子的。
  当初怀了身孕时半夜一边哭一边捶打自己肚子的情景,阿宁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想起来都背脊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