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是呢。”房东啧啧了两下嘴,说,“咱这镇不大,可是出了康大夫这样的好人啊,要不是他开了个诊所给大家看病,象俺们这样的老婆子谁知道自己都有啥毛病啊。象二皮他妈要不是康大夫给看了,到死都不知道是得的啥病啊。谁家能舍得那那些钱给她到城里看去啊。唉,就是看了也花不起那钱给治啊。这得病啊,就是花钱,钱也没了,人也完了。啥都没落下。叫剩下的人咋活啊。”房东说着又叹了口气,扯起衣角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唉。”米乐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父亲的那次中风,还是亲戚朋友帮忙凑钱才勉强度过的难关,要说这么贫困的农村看病就更困难了。往往是拖到没得治了才往医院送,很多已经没有什么治疗价值了,或者即使能够治疗,高昂的医疗费用也让人望而却步。现实让人们不得不在亲人的病痛和今后的生活之间作出选择,这种选择也往往都是痛苦的,于是更多人只能选择麻木,一辈辈的麻木下去,否则真的只能是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象我们这老婆子都给照个什么超的,就把病给看了。”房东说。
“B超么?”
“好像是叫这个。”
“哦?是嘛。那条件应该相当不错了。这个级别的诊所还有这样的设备。你们可真挺有福。可是李镇的条件他能赚着钱么?还有别的地方的人去他那儿看病么。”米乐问。
“估计是赚不着什么钱吧。康大夫就是我们李镇人,从小是他寡妇妈带大的,乡里乡亲的没少照顾他们娘俩。可怜他妈还没享上福就走了。康大夫真是好人,就是这也没忘了乡亲。开这个诊所有时候看病不要钱,有时候碰着太穷的,他还帮着往里搭药钱。唉。”
房东的话让米乐的心里也有些感慨,这个年代还有象这样的人,真是不太多。凭着自己的本事熬出头还不忘了回馈自己依旧贫困的家乡。没想到康健的品德如此高尚,这和那些她曾经接触过的一些医生还是有所不同的。虽然医生的工资并不怎么高,但是已经干到康健这个位置的人很多早已经忘了自己的职业操守和社会责任,在他们的眼里只有金钱和权力。患者就是他们的金矿,医药公司就是他们的自来水龙头,任何需要的时候都会拧开给自己略嫌干渴的喉咙倒杯水。药价也就不得已一再的提高,同样有效成分的药物以几种不同的包装、规格或商品名进入医院后,最先被淘汰出局的一定是价格嘴低廉的那个。最终能够顽强生存下来的必定是那些和真实价值比起来价格奇高,有着广阔提成空间的药品。不管怎样,康健还算是有良心的人,在这个缺乏基本卫生条件的地方,他能开个诊所毕竟也为这一方百姓做了件好事儿。
米乐问,“那他诊所里几个人啊?”
“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大夫一个护士。”房东说。
“那这一年的费用可真是不少。就是赔钱啊。”米乐说。
“可不是嘛,要不是他给检查,俺们哪能知道自己还有这些个病啊。康大夫还带着俺们几个去的城里检查的,回来就给吃的药,二皮他妈才撑到今天。”
唉,米乐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她能了解这种即将失去亲人的痛苦。那种痛苦寒彻心扉,那种孤独和无助让仍在世上的人几近绝望。幸运的是二皮已经是个成年人,他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会很快就会从这种悲痛中走出来,毕竟他还要面对今后的生活。
然而这对米乐来说却没那么容易。
她母亲病逝时她年仅十岁。年幼的她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也不明白母亲一直只是生病,身体不好,怎么会突然就不回家了。在那段时间里家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所有人都一脸哀痛,父亲只是躲在角落里独自吸烟,不再理她。不时的有人过来抚慰一下这个已经失去母亲的女孩,她总是被不同的人接到家里去吃饭或过夜。直到一天早上,她被叫醒。
米乐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天刚蒙蒙亮。起这么早干嘛?米乐心里想,但她没问,而是迅速穿好大姨已经放在她枕边的衣服。是套用黄色麻布缝的裙子,米乐把自己套进去,活像钻进了一个白布口袋。大姨走过来在她腰间系了一根白布带,嘱咐米勒说,“等会儿你捧着罐罐儿,大姨让你使劲儿摔你就使劲的往地上摔,听明白没有?越使劲儿越好。”米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神里还有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迷茫。
对那时的米乐来说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她还不太了解,只是接下来的生活中,没有人帮她洗脸,梳头,没有人再亲切的问她每天在学校的事情。